人类能完全消除炭疽吗

       近日，黑龙江省桦南县、内蒙古自治区通辽市等地相继报告发生炭疽疫情。虽然目前疫情均已得到有效控制，但与炭疽相关的话题仍引发公众关注。造成多地出现疫情的原因何在？人类能否消除这一古老的人畜共患传染病？本报记者就此专访了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传染病预防控制所炭疽室主任李伟。
  尚未发现人际间传播
  褶皱的皮肤表面，一大块红肿而糜烂的伤口。伤口中央是坏死的焦痂，犹如黑色焦炭。炭疽病，因而得名。
  “这种属于皮肤炭疽，在炭疽的3种临床类型中最为常见，占全部病例的95%以上。”李伟说，其他两种类型分别是肺炭疽和肠炭疽。
  临床类型取决于传播途径，即炭疽杆菌进入人体的方式——从皮肤伤口和黏膜感染，引起的是皮肤炭疽；食入未煮透的病畜肉制品，经消化道感染人体，引起肠炭疽；吸入炭疽杆菌的芽孢而感染，则为肺炭疽。目前，炭疽均由染疫动物传染给人，尚未发现炭疽杆菌在人际间传播。
  “炭疽很顽固，这是炭疽杆菌的生物特性所决定的。”李伟说，在干旱、高温、寒冷等不利生存条件下，炭疽杆菌可转化成芽孢，相当于给自己穿上了一件盔甲，从而长期潜伏在土壤里达四五十年。一旦条件适宜，芽孢里的细菌就会像出芽一样重新生长，成为具备繁殖能力的细菌并感染家畜，人剥食病死家畜是主要的感染途径。不仅如此，进入人体后，芽孢可产生荚膜，抵御人体免疫细胞的攻击，在人体内大量增殖并分泌毒素。
  李伟表示，公众对炭疽感到恐惧，原因之一就是其常与生物武器或生物恐怖事件联系在一起。但恐怖事件是恐怖分子主动为之，而近期发生的炭疽疫情则属于自然疫源所致。
  另一方面，此次疫情发生后，很多人担心能否继续食用牛羊肉。“只要是通过正规渠道购买的经过检疫的家畜肉品，煮熟煮透后均可正常食用，不会感染肠炭疽。”李伟说。但他同时强调，我国部分省份有直接生食风干牛肉的习惯，如果是感染炭疽致死的病牛，未经处理直接风干，食用后会引起肠炭疽。
  李伟说，炭疽可防可控，有良好的治疗手段。青霉素类药物能有效杀灭炭疽菌。而且，炭疽杆菌虽然生命力顽强，但是一旦形成芽孢，就意味着细菌休眠，不会像其他耐药细菌那样进行活跃的繁殖生长，因此，炭疽出现耐药的机会也就小得多。
  私自剥食病死动物是主因
  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我国炭疽疫情总体呈下降趋势，每年报告病例数均在500例以下，但是，近几年，我国炭疽病例呈现增长态势。其中，2014年炭疽发病数为248例，2016年增长到374例，2017年发病数有所回落，为317例，但仍较2014年增长27.8%。“这跟传染病检测水平的提升密切相关。”李伟解释，近些年通过给基层机构配备快速荧光PCR核酸检测试剂并加以应用指导，发现和确诊炭疽病例数也随之增加。
  而近期多地相继发生人间炭疽疫情的直接原因也已经明确，李伟说，私自剥食病死动物是主要原因。此外，与近期降雨多，洪涝灾害也有一定关系。“炭疽发病与气候明显相关，炎热多雨使炭疽芽孢发芽繁殖，7月~9月是炭疽发病高峰时段。”
  事实上，一直以来，剥食病死动物是我国炭疽疫情暴发的主因。李伟介绍，2011年，内蒙古自治区兴安盟发生炭疽病例42例，患者发病与屠宰病死牛相关；同年，辽宁省海城市发生炭疽疫情，33例皮肤炭疽发现有共同暴露来源（屠宰病死家畜）；2014年，贵州省报告发生聚集性疫情3起，分别由剖剐或食用死马、病死猪、犬、羊引起。“在我国很多农村地区，家畜病死后，常有剥食病死畜现象，甚至有人将病死牲畜肉拿到市场上出售或给周围亲戚朋友分食，进一步增加了炭疽传播的风险。”
  内蒙古疾病预防控制中心郭卫东等人于2015年发表的《2009-2013年内蒙古炭疽流行病学特征分析》一文也证实，5年间，该地区发生的109例炭疽病例中，87.16%的病例为剥食病死畜导致感染。
  做好动物免疫是防控关键
  人类能否完全消除炭疽呢？
  “由于无法将自然环境中的炭疽芽孢斩尽杀绝，因此，自然环境中的炭疽尚难消除。”李伟说，但做到消减人间炭疽病例的发生，即不出现聚集性疫情，避免局部疫情转化成大区域流行是完全可期的。“如果控制得好，每年的发病数就会很少。”
  那么，如何做到呢？在李伟看来，疫苗是利器之一，但要用好这个杀手锏，还须机制保障。“欧美国家的实践经验证明，动物炭疽是人间炭疽的源头，因此，对家畜接种炭疽疫苗并进行有效检疫是防止人间和畜间炭疽最根本的手段。”
  现实中，为牲畜大规模接种炭疽疫苗存在一些障碍。“问题出在炭疽动物疫苗接种的覆盖率和因炭疽病死家畜的检疫、补偿等保障机制不完善。”李伟说，兽用炭疽疫苗价格低廉，但存在动物接种异常反应风险，导致动物接种后个别非正常死亡。牲畜病死导致的损失目前只能由农牧民自行承担，因此没人愿意给牲畜接种疫苗。
  在被告知剥食病死牛羊存在很大风险的情况下，为何很多农牧民仍然剥食病死牲畜？在李伟看来，除了生活方式、健康素养等原因外，更主要的因素是相关补偿机制不到位。“由于没有病死动物规范处置机制和补偿机制，农牧民为减少经济损失，常将病死牛羊剥食，甚至贩卖。”
  如何健全补偿机制，成为目前面临的重要瓶颈。李伟表示，可考虑让行政和保险补偿机制介入。
  李伟强调，目前我国家畜养殖规模大，屠宰、加工、贩卖、运输产业链复杂，涉及从业人员较多，集中与零散从业现象共存。家畜炭疽疫苗接种空白造成动物炭疽发生，农牧民私自屠宰病死牲畜成为人间炭疽发生的主要原因。防控炭疽的发生、传播和流行，除了畜牧兽医部门和疾控医疗部门的努力，还需要通过体制机制的改变阻断炭疽传播和流行的链条。